在某个小镇上,住着一位数学家。有一天,有个旅行者敲响了他的门。
“突然的拜访实在是抱歉,我是写小说的——”拉开门的旅行者,在说完这半句话以后,被数学家甩上的门撞到了鼻子。
还以为是来找他讲学的人——数学家憋了一肚子火,他咬着牙翻开自己桌子上那本厚重的数学公式大全,想写点什么却因为用力过度,咔的一下折坏了自己的羽毛笔。
他自诩为城镇第一的数学家,曾经出版过无数的论文书籍,却从来都没收到大学的邀请函——非但如此,最近一年里,连上门求学的人都所剩无几了。
出去应聘?别傻了!他可是学者!
写小说?数学卷拉开抽屉,从里面拿出胶水把羽毛笔粘好,心里暗骂:滚!别来我这里取材!
可是敲门声这个时候却再度响起来了。
“混蛋!我诅咒你的小说写不到百分之零点三四五就腰斩!”数学家骂骂咧咧的从吱呀响的椅子上站起来,用力拉开木门,冲着门口的人吼一句:“给我滚!”
还想和之前一样甩上门,可这次的门却撞上一个柔软的物体。下一秒,旅行者捂着自己被门夹住的手指嗷嗷叫出来,却依然扒着门框不肯松手。
“不,不愧是城里第一的学者——脾气太棒了。”旅行者疼得哭丧着脸,吸溜着冷气,断断续续的“我,我已经——找你很久了。”
“什么第一的学者,不敢当不敢当。”数学家抬了下巴,高傲而满足的哼了一声“找我什么事。”
旅行者歪着脑袋往里面瞅“我可以进去么?”
“门口说比门里说能节约百分之十三点一六的时间。”数学家板着脸。
“大学者——的脾气都是这样啊。”
“进来吧。”
那位已经到了目的地的新晋小说家叹口气,一面走进去一面感叹数学家的性子有趣。
他走进数学家的破房子,脚下的木板像是无法承重一样,发出刺耳的声音。油灯里几乎看不见燃料,索性现在天色不暗,阳光和寒风一起从数学家那破了玻璃的窗户里钻进来,把数学家桌子上的书本和验算纸照的发亮。
“是这样——”捧着数学家送来的冷水,小说家往壁炉跟前挪了又挪,可还是没感觉火光的温度。他轻咳一声“我在写故事的时候,遇见了一个问题——”
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。
那个时候,他开始创作一本关于〔数字推理〕的小说。埋头在图书馆里,查找着各种公式。可是那些公式都太无聊了,小说家想让自己的故事变得更加新奇——
而就在这个时候,他听说在某个地方,有一本巨大的公式大全,在里面某一张上,记载着“能够计算出命运”,有着“起死回生之力”的公式。
说到这里,小说家把目光投向数学家的书桌,在上面翻开摆放的,是一本厚重的公式书。他的注意力被这本书完全吸引,他忍不住站起来向那本书走去“就是它吧——?可以借我看看么?”
数学家冷着脸走过去,啪的一下合上那本书。他走过去拽了小说家的领子,把他从座位上揪起来,拎着往门口走去。
“想都别想!概率为零!垃圾!”他一边走一边说,最后他打开自己破破烂烂的门,把小说家扔出门去,恶狠狠的摔上门“——现在你可以滚了!”
“等下——!再考虑一下啊!”小说家连忙追上去,他拍着数学家的门,叫着企图挽留什么“学者大人!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!我那边还有学校需要你!一个月的工资就足够你换房子了!学者大人!”
数学家的门吱呀的一声从里面拉开,小说家惊喜的迎上去,从里面飞出来的却是一个装满墨水的玻璃瓶。
那玩意砸在小说家的鼻梁骨上,发出咔的一声脆响。然后吧唧的一声砸碎在地上,溅了小说家一身黑。
“滚!”数学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“用光速!”
小说家去镇子里的当铺上,当掉了自己的小说手稿。
躺着医生的床上,他苦笑着安慰自己:也算是托那瓶墨水的福,他可以换一身新衣服了。
结果旁边的医生反手给他一巴掌“别笑!也不看看你鼻子都成啥样了——”
“抱歉——”小说家弱弱的。
医生好气又好笑,他瞅一眼狼狈的异乡来访者“年轻人,我劝你别找那个数学家了。”
“可感觉不是很难说话啊——”
“不是这个问题啊。”医生扭开头,他从窗户里看向数学家的方向“那个公式,可是禁忌的巫术。”
医生转回来拍拍小说家的胳膊“好了,别赖在我这边了——住宿另外收费的。”
黑心医生。
晚些时候,小说家坐到了数学家窗户下面,瞅着发冷的夜空发呆。
有机会写一写游记吧,应该——但愿能把回去路费挣到。
回想着自己路上的遭遇,小说家忘了准备偷出那本书的打算,他缩在破破烂烂的窗户下就这样睡着了。
他不知道的是,数学家用粘好的羽毛笔在破碎的窗户写下神明的公式,然后不明的光线在公式上聚集,再度消失掉的时候,那里已经变成完整的厚玻璃。
潮湿的气息,数学家透过反光的玻璃,看见自己正在留鼻血。
这个时候,他听见窗户外面传来一声闷响。伸脖子一看,是白天那个恶臭的来客。
数学家撕下一张演算纸擦了鼻血,他走出门,揪着小说家的裤腿把他拽进屋子,踢到温暖的壁炉旁边。
“睡得跟死猪一样。”对着地上的家伙,数学家无奈的骂“要两倍住宿费——不,三,三次方倍!”
“再砸一个就把你们塞进莫比斯环!”
小说家被吵起来了。
他不开心的哼了哼,重新往被窝里面缩了缩,却突然感觉不对劲,一个打挺从床上坐起来,扭头一看,只见着数学家把石头砸到小孩子的脑门上——
“醒来就给我滚下来写东西!”数学家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了“一分钱都没有的穷鬼,我这里不是廉价流浪汉收容所!五百个金币!”
“写——写什么?”小说家一脸懵逼,却还是不肯起来“为啥要给你钱?”
“住宿费。”数学家说“四舍五入,你现在欠我两百个金币。”
“哈——?!”
小说家傻了几秒,但几秒后,他目光看见这里唯一一张桌子上,那本厚厚的公式书,心情一下子就开朗了起来——这不是机会么!
粗糙的验算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文字,第一笔稿费用在了更换新的羽毛笔上。
数学家试着咽下带着文艺气息的微苦红茶,在方糖和蜂蜜之间选择了甜牛奶。
旅行者一边写一边给学者讲故事,他在路上见过爱下雨的恶龙和暗恋公主的画家。
无数次向公式书伸出的手,被钢尺无数次拍回去。他呲牙咧嘴的喊疼,然后被骂的缩回桌子的角落。
最后——
小说家看着已经足够路费和偿还住费的金币,再看一眼数学家面前厚重的公式书,长长叹口气,瘫倒在数学家的床上。
“我先睡咯,大学者也早点吧。”他背过身子,有着充足的燃料,油灯的亮橙色让他有些失眠。
不知道什么时候,小说家听见数学家走到床边,帮他压了被角,然后低下头,亲吻了他的耳后。
“晚安。”
已经——足够了。小说家咬着舌头,清醒的可怕。
小说家要写这个镇子的日常,他爬上城镇最高的钟塔,抱着稿纸墨水和羽毛笔,踩着瓦片坐到钟塔的斜顶上,在上面一坐就是一天。
数学家目测了高度和下落的速度,恶毒的在钟塔下面,喊他摔死活该,还要卖他尸体给医生还债。
“你居然在这里——”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里,他怪奇怪的瞅着数学家“稀奇啊。”
数学家冷哼一声不理他,只是抬头看着在那里的小说家,他什么都没有写,只是看着远远的镇子,一言不发的看着。
“啊,那里——!”小说家似乎看见了什么,他突然从楼顶站了起来。
纸笔和墨水瓶从他怀里落下来,带着声音打着滚飞出钟塔屋顶的边缘,优雅的划出一道抛物线,从数学家眼前缓缓落下。
带着另一个身影一起落下。
“不——”
就算声音传播的速度快于下落速度,这句话也已经毫无意义了。
那个人倒在他面前,鲜血从他的头颅下涌出,用肉眼可见的速度,将两个人之间的空白地面填充。
医生先数学家一步做出反应,他弯腰试了小说家的鼻息和脉勃,抬起头看一眼还愣在那里的数学家,长长的叹了口气。
不需要解释什么,数学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死了——?
他两耳轰鸣眼前发白,两腿发软的倒在他的血泊里。
和说时的轻松完全相反,当这样的事情真正发生时,数学家只剩下把他从血泊里揪起来,不死心摇两下的力气。
而这个时候,那支崭新的羽毛笔晃悠悠的落下来,在他面前破开一层浅浅的波纹。
这是写在小说家旅行日记最后的炼金术公式:
等价交换——所有的代价将都从书写公式者肉身上索取。
不可逆。
亲测,可信。